前篇请见《算力:幻想几何学》在WallaceFoundation基特峰专用天文观测点里,在寂静黑夜和夜风流淌的时刻,我止不住问自己那奇怪的问题:如果古希腊先贤活在今世,智慧如他们,将会用什么样的语词比喻讨论互联网呢?他们会创造何种寓言,在语言的沙盘里讨论人类的未来呢?控制论那超脱通信科学内涵的丰富张力可以被几何抽象出来吗?当从目之可见的互联网形态推进到更远,他们将又以什么样的语言和图像揭示数据的流通和分布式存储呢?当现代人翻开哲学经典,走进时间深处去和人类曾拥有过的最智慧头脑对话,就会忍不住意识到——受益于科技时代馈赠,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飙升,可两千年来人脑思维力真的有质的提高吗?答案近乎是否定。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苛责哲人受限科学基础的局限,相反,他们要尽力追逐那些挣脱束缚的光芒。当他们面临艰难的境地,做出了高贵的抉择和思考。当我面临哲人王与卫城居民的考验,我会做出怎样抉择呢?而此刻,我面前是16米口径的望远镜和一片漆黑的夜。手机不被允许使用,因为任何一丝人造光都会造成观测误差。天文台穹顶露出的那一长条矩形的璀璨银河是我和Wallace二人此刻唯一的亮度来源。这时Wallace从巨大的镜身处探出头,他说“参数调好了。”头顶的球形穹隆向Wallace设定的方位移动,从露出南边的星空,转为露出西边的一隅,发出令地面震颤的巨响。“Comehere,Nico.到观测点这来,你将重新发现一个离我们’最近’的星系。”我将左眼对准了镜片的视野。遥远的星系像烟火用血液和余烬涂抹的画。我看到一颗行星被潮汐锁死在它的恒星旁。行星靠近恒星的一面正值白日,星体表面暴雨滂沱。类似现象有一例就发生在距我们390光年的双鱼座,那里有一颗我们已知唯一围绕WASP-76恒星运行的行星。这一颗昼温可达2400摄氏度的巨大行星不仅足以让铁融化,还会让分子分裂成原子。星球迎来的每一颗黑色的雨滴都是它用热融化的铁。可我很快反应过来:不,这不对。离我们最近的河外星系是大仙女座。哪怕是16米口径的望远镜,再先进的即时高分辨率光谱成像仪,都不该绘制出这样丰富的细节!我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楚!我迅速查看了这座天文望远镜的锁定数值,“你输入的仙女座星云的坐标!这不对!”我问道。“这是怎么做到的……”Wallace把焦距推近了,示意我继续看,笑而不答。推进后的镜头里画面仍旧清晰得吓人,我甚至看不到任何一个像素点,简直像一个马蒂斯抽象画的调色盘以矢量画质复刻到我的虹膜。蓝色、粉色和黑色的液体在依偎和厮打中追逐滚动。调色盘的墨汁海洋按固定的频率孕育出新的泡泡,再破灭,消散成蒲公英状的移动废墟再重回源头。色块跃动的博弈像不可名状的外星生命正在用舞蹈表演分子分裂成原子的过程。“他们遵照着某种规律,井然有序。”我喃喃自语。这不是物理现象的特征和现象,而是本质。“Itiscode.Codeislaw.”“几何是开普勒为天空立法的工具。而我希望用代码。”Wallace说。“我认为,如果人类想用数据创造自然、创造新形式的栖居地,首先就要诉诸星空,那是几何学的来源。是永恒。是千年前最好出身的儿童才能拿来做头脑训练的琼浆玉液。我希望让世界上孩子无论国籍和家庭,农民的孩子、杀人犯的孩子、流浪儿,再不幸的那种,都能有一个可以生动编程的智能终端,一个低成本学习科学、研究星星的工具。如果他们没有,我就为他们发明和搭建。”听起来Wallace是一个不希望世界强者恒强的人,希望赋予每个人平等的机会。“你希望用教育给每个人在科学面前相对平等的起跑线。”“不,起跑线已经天差地别。或许是,给每个身在长跑跑道上的人和国家,现在起,都穿上一双一样的跑鞋。”Wallace说话的时候,按下了望远镜旁的一个按钮。封闭的天文台顶部突然升高,四周围墙像一朵混凝土和钢筋制成的花苞掰开花瓣,向外盛开。轰隆聚变后,我暴露在巨大、清晰的星空旷野之下,呼吸到了夜晚新鲜的空气。“戴维·玻姆认为宇宙看起来具体而坚实,但只是一个幻象。宇宙是一张巨大而细节丰富的全息摄影相片,是缀满装饰物的气球的内膜。”Wallace说,“所以我就这么做了。你看到的一切星空、草地、小溪都不是现实,而是‘影像实在’,是三万六千个高清投影和极限感光材质屏幕打造的全息投影。我们用接近30%的全球算力建构了自然复刻地球已知的全部宇宙的‘此时’,每一秒,都有百万个机器模型在奔跑。当我们离数据宇宙的投影点越远,感受到的宇宙越复杂、越宏观。”“和现实世界不同,非欧几里何引擎渲染了所有的视觉模型。你站在全息投影中每一个肉眼所见的三维坐标点,视野能看到的画面,都是全部可能性构成的数组。只有这样才能在有限的实际空间里容纳无限。”Wallace将手伸向天空的方向。“然而这个平台搭建后,我们想象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些创造脱离了原有的认知,Nico。”“什么叫:每一个肉眼所见的透视点成像都是全部可能性的数组?”我观察周围的环境,溪流、落叶树木,气温、风声、湿度,像美西春季夜晚一个正常的山谷,并无异样。“每一个透视点渲染出的图像都是变量构成的函数,而非固定常量。”Wallace回答道。“代指恒常状态的东方画定点透视,科学拟真的西方油画等角透视,以及想象不到的几何构成方法同时存在。”我伸出手,在自己的视角里运用透视的错觉假装托住远方的月亮,手掌和月亮底边相切的一瞬间,突然,一个表面凹凸不平的圆球掉到我手里,拔凉拔凉。我惊叫出声,手一抖,把微缩版的月球掉在了地上,它拟合物理规律地顺着草坪上向下滚动。等我再抬头,天空上挂着的月亮消失了,而由于引力变化,月亮周围的星星马上开始颤抖,像在哭泣。我脚下的地面也在隐隐震动,地月力学平衡关系甚至受到了影响。我惊得哆哆嗦嗦,狼狈地小跑几步把月亮从小溪边的草丛里捡起来,小心翼翼挂回了天空。现在,它看上去又回到了应该有的直径3476米的尺寸。星空重皈寂静。因为我的无心之举,这座超现实主义6D影院差点上映一部灾难片。我的惊惶让Wallace哈哈大笑。伴随笑声,一颗流星从星空滑落。“全世界十万个工程师为此做出了贡献,StarChain的基础平台是个我们都没想到的杰作。”Wallace微笑着仰望天空,“我从小就喜欢抬头看星星,想飞到星星上去,这激发我对科学技术无尽的好奇。我认为,让每个人在全息投影中拥有一颗星星就是最好的科学教育,这不该是某种特权,而是人人都有的权利。”“你有十万个工程师雇员?”“不,十万个独立开发者为我们共同理想而创造。”Wallace说。“这是开源知识的成果共享后的果实,自然也要免费共享给全世界。基金会接受捐款。但认为软件使用和修改应该是自由的,创造应该是自由的,正如星星应该是自由的,值得属于任何一个地球上的公民,而不是一部分人,富人或幸运的人。我想借开源让科学慢一点成为权力和金钱马太效应的映射,希望我能做到。”在Wallace的StarChain上拥有一颗星星,就能免费获取世界最好的编程API和充足的算力池,有一片拥有个人科研计算的自留地。每颗星球上的科研成果将自动登入十万人共同记账的区块链,不可篡改。当然每颗星球也都绑定了一个数字世界分布式的密钥,智能合约会为优化系统的贡献者打入StarToken数字货币嘉奖,以此凝结人心和鼓励创造。“这个星球为天文生物学、物理学甚至哲学提供了非常好的仿真和变异沙盘。而我们需要你来开发一门基于这个平台的编程语言,或者,一个应用。让每一个人能够真正简易地建造自己的星球,生动理解编程的本质并快速掌握。我们要让更多人编程平权,变酷平权。”Wallace对我说。“你有这项工作必须具备的数项稀缺能力。当然,你的贡献将由社区评定,以Startoken的方式发放,可在任意星星上交换你需要的科研数据或者其他想要的东西。”他像一位慷慨无私的船长或稀奇古怪的马戏团团长,对着我发出航行的邀请,送上了张珍奇科学秀的门票。我被爆炸的信息炸得有点懵,陶陶然,轻飘飘。最后,我很自然地被打动了,正如自愿为此做出贡献的其他十万个开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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